第三章 我的老爸老妈-《黑金在哭泣》

    一般来说,他们都是走旱路回家的,有时,也走水路,只不过走水路并不是想象中的坐船,而是拉船,帮那些打鱼的渔夫拉船,这些打鱼的船从上游打着下来,把鱼拿到集市上去卖了,换些盐啊之类的生活用品,下午又拉着船往回走,当然不是每天都出来打鱼,因为吃鱼的人太少,不对,应该是吃得起鱼的人太少。一般情况是碰到赶集天才出来打鱼,但这一天出来打鱼的人又多,所以只能在农忙比较清闲的日子才出去碰碰运气。陈诠他们一帮小孩帮着拉船,船夫就用长竹竿推着船往前走,看船夫满脸的笑意就知道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看这些年轻的后生,从他们身上找到了年轮时的自己。有时也拿出网来撒几网,每一网都不会落空。陈诠有时也会要求打几网,老渔夫便会认真的教他,教来教去,连他们也觉得打得好了,同自己没什么两样,有时只要陈诠一到,船夫就会自觉的下船同小朋友们一起拉船,等陈诠在上面撒网。

    在有说有笑中不一会就到了,在与船夫分手的时候,船夫都会选几条稍大一点的鱼给这些小孩,而陈诠往往得到的是最大的,而且是最多。开始拿回家,妈妈还要问一问从哪儿来的,到了后来也不问了,接过鱼,刮洗去了。等陈诠把自己一身整理干净,一盆香喷喷的泡菜鱼就端上桌了。有时也会有肉,不过有肉的时候不太多,因为家里很贫困。贫困的原因不是父母不劳作,而是前几年婆婆害病在床,欠了不少医药费。已经还了三、四年了,听妈妈说快还清了,从妈妈自信的脸上陈诠也能看得出。这半年来,吃肉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原来是两三个月可能会吃一次,到现在基本上两星期就有可能碰得上一次。而且内容越来越多,也做出了花样,原来一直是炒回锅肉,现在有红烧肉了。每次妈妈都会往自己碗里夹肉,爸爸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傻笑着。爸爸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一天只知道埋头干活,有时妈妈在吃饭的时候也会唠叨几句。“你看你干自己家的活,手不闲着那还算了,帮别人家也是这样,恨不得一个人把干完算了。别人抽烟的时候,你也可以停下来喝喝水嘛,听到了没有啊。”爸爸听了只是笑,爸爸不会抽烟,但每晚必喝一杯小酒。听说喝了能解出一天的乏,村子里的很多男人都是如此,陈诠也就相信了,但他在想一个问题,妈妈也从早忙到晚,为什么就不需要喝点酒解乏呢?这个问题陈诠一直在思考,直到成人后才悟出一点点道理。

    陈诠提着一条大鱼回家,有三斤多吧,这是他打的,费了好半天才弄上来。大凡打着鱼以后,特别是大鱼,如果你用劲往上提,它便会乱蹦乱跳,把网弄个洞,最后逃之夭夭,最好的办法是跳下水里去,用鱼网把它裹住。陈诠凭着经验,知道是打着大鱼了,网绳不停的抖动,打鱼的人通过这个来判定有多少鱼,有多大的鱼。当网绳不停的使劲抖动的时候,陈诠知道打着大鱼了,他把网绳拴在船上,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把鱼用网裹住,然后把它抱起扔到船上,自己再爬上船。同学们高声欢呼,像打了胜仗似的,拉船的劲头更足了。再以后,陈诠就不想动了,躺在船上听船下哗啦啦的水声。船夫知道他很辛苦,就把这条大鱼拿给了他,他把鱼用几根鱼草拴住鳃提回了家,提到家还是活着的,喊了几声“妈”,没人答应,就把鱼养到洗澡的大木盆里。陈诠感到很累,简单的洗了一下就和衣倒在床上睡了。不知过了多久,妈妈叫他起来吃饭。他一下想起肯定有一大盆泡菜鱼等着自己,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肥嫩的鲜美的鱼肉,还有那酸菜汤用来泡饭,别提味道有多么的滋润了。当他走进厨房,只看到桌子上只摆着一盆南瓜、四季豆等一起煮的杂菜。就问“鱼呢?”妈妈说:“儿子,我跟你爸今天在你么爸家的石厂打了一天石头,准备运回来打个猪圈。石头是跟你么爸要的,所以回来的时候看有这么大一条鱼,就叫你爸提去感谢你么爸了。”顿了一会又说“没要钱,你么爸说要多少自己来打。”所谓的石厂,就是原来农业学大寨时,打石条用来修沟废弃的地方。不知道这些石头为什么那么听话,想把它怎么样就怎么样,长的短的,宽的窄的,你怎么需要就怎么弄,很多人家把打好后用来砌房子、砌猪圈。这些石头啊没有大理石、花岗石那么值钱,所有就只剩下听话了。

    陈诠也不是不想把鱼送给么爸,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吃妈妈做的泡菜鱼了。不知道后面妈妈还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饭桌的,第二天一早醒来是太阳老高了,陈诠觉得好饿,走进厨房想找吃的,他一进厨房就发现饭桌上有一个小盆扣着,下面肯定是好吃的。果然是一大碗荷包蛋,有整整的五个。太惊奇了,太不可思议了,就是在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待遇。天啊,这是怎么了?嫩滑的鸡蛋就着甜甜的糖水,味道美妙极了。妈妈的鸡蛋是从来不拿来吃的,都是攒够了拿到集市上卖了换盐啊布啊之类的必须品,就算有时能买回一瓶酱油,爸爸都会问老半天。妈妈就会回答说“想吃吃这个味道。”爸爸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在这个家里,一年四季常备的佐料是盐和味精。

    院子里已经摆着几块石条了。去石厂的路,沿着大河弯弯曲曲的,又窄又不好走。陈诠他们这个村,住在河对面,怎么说叫住在河对面呢,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和集市、政府、学校在他们的那面,他们这个村就200来人住在一个小山坳里,同外面是隔绝的,要到集市都需要坐渡船过河,虽然小村背后就有一条铁路,整天看着火车跑来跑去,就是从来也不给他们停一下,有时他们也会到火车路上玩,把捡来的钢锯片,拿到铁轨上制作小刀片,把铁锯片往铁轨上一放,等火车一经过,捡起来,就像小刀一样锋利。然后把它绑在木棍里,就是一把很好用的水果刀了。有时也能遇到巡路工人,也能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走几里路,然后才返回家。当然也要打听一些问题,譬如这条路从哪里通向哪里,有多长啊,能不能上北京啊,有时候也会问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但这些工人回答起来挺容易的,一点都难不倒他们。比如,“你们能不能在我们村上面这里修一个站?”回答他们“好啊,只要你们村里有一个人到中央当总理就可以了,或者当省长也行啊。”他们知道总理是很大的官,但并不知道省长有多大的官。然后又会问“怎么才能当上总理呢?”回答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于是他们就好好学习了,总希望有一天能在他们小村背后修一个火车站。这个事情,这个村的每一个小孩都知道,所以这个村的小孩读书都要比其它地方的小孩成绩要好些。陈诠就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而且附近这些村的学生,也只有他们这个村连续几年都有人考上大学、中专,不得不让其它村的人嫉妒。陈诠明年就初三了,按老师说的考中专十拿九稳。

    爸妈他们又一次把石块运到家了,这一次,陈诠要求参加跟着背石头,爸爸怎么说也不同意,妈妈就从屋里拿出十块钱,“诠儿,我们大人没时间,你去集市上割点肉回来,你喜欢吃点什么也可以买点。”把钱递到陈诠手里,妈妈抓起夹板就走了,一块石料一百多斤,爸爸会捡大块的背,妈妈的要小块一点。来回一趟有五里多路,按陈诠的爸爸所说的,刚好。就是中间不用歇息就把石料运回家了。陈诠拿着钱,十块钱,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让自己去消费,高兴之余有点紧张。他来到河边,正好有一条渔船往下游去,陈诠把衣服脱了拿在手上使劲甩,嘴里大声“嗨!嗨!嗨!”不一会小船就停在了他的身边,这些渔船基本上都认识陈诠。“咋!今天就要去学校?书包也不背?”陈诠就把情况给他解释一番,渔人说那我捎你一段吧。陈诠说“你这太慢了。”便拿过船桨,几下就摇到了河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