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一句实话,有时候比一百句谎言都伤人。 面对维今最后的坦诚,吴瑛感受到的只有冰冷,被拔掉最后一根羽毛,只剩一副翅膀骨架的那种冰冷。 这个人居然连一丝温柔都不愿给她,这个人比曾经拒绝过伤害过她的所有人都恶毒。吴瑛站起来,脸上泪痕还闪亮着,她却对维今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了。再见。” 她将那本时尚杂志抽出来,潇洒地抛在地上,看不出任何气愤,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行为失常。之后吴瑛扬长而去,关门声还是轻轻的。 维今捡起那本杂志,看到季朵的脸上布满了指甲印。他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开门追了出去,却已经不见了吴瑛的踪影。 收到吴瑛短信的时候陆海洋刚给一户人家送完餐,迈上电瓶车,打算去送下一家。他单脚踩着地,看着吴瑛发来的“最近在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寒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哆嗦。 回到老家之后,陆海洋在一家同城配送的公司找了份工作,主要就是各个平台的送餐,加上些跑腿的活儿,工资不算低,只是风里来雨里去比较辛苦,不过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父母自然很高兴他能回家,但早已对他不抱任何期望,当年的事故几乎掏空了他家的存款,如今爸妈都还在上班,平日里都不怎么碰得到面。 认真想来,陆海洋的日子过得也算顺遂,毕竟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只是每天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送东西,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机器人,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心。 唯有收到季朵消息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他走后一个多月才收到季朵问他有没有空去仓库打包的消息,陆海洋借机说了自己回家的事,虽然是文字消息,但他还是能看出季朵很开心。他却开心不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何为自作孽不可活,现在他只要想起季朵,就会回想起那天夜里自己险些干出的浑蛋事。 他险些铸成大错,这份愧疚压在他心头,竟比当年的车祸还要重。或许是因为当年他年幼,而如今他终于长大了。 于是陆海洋陷入了冰火两重天里,他既盼着季朵能给他发只言片语,又不敢面对来自季朵的任何惦念。以前陆海洋觉得自己确实是喜欢季朵,那种喜欢轻飘飘的,像喜欢一件玩具,玩具没有不可取代一说;可如今,他越发觉得季朵无可取代。 同时陆海洋却终于明白了,他和季朵不可能了。 正因为清楚明白,当陆海洋再度收到吴瑛的试探消息时,立刻就猜到不会有好事。不是针对他,一定是针对季朵。他当即做了决定,隐瞒自己离开上海的事,看看吴瑛究竟想干什么。所以他回道:“我还能干什么,上班睡觉。” “你放弃季朵了?” “人家都在一起了,我不放弃又能怎样。” “没出息。他们一天不结婚,我们都有机会。你知不知道他们要一起出国了,这趟就算旅行结婚也未可知啊,而且维今的钱足够他们在国外定居,你以后可能都见不到她了。” 不得不承认,得知这个消息,陆海洋的心还是颤了一下:“那我能怎样?” “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你要不要帮我?” 保温箱里还有一份饭要送,此时已经过了平台承诺的时间,等下又要好说歹说求人家别给差评了。可是吴瑛的话让陆海洋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手机,他害怕自己晚回复一秒钟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你要我帮你什么?” “制造一点小事故,让他俩不能出国,让他俩知道世事不会尽如他们的意。” “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维今如此践踏我的自尊,我怎么能让他好过。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和我配合,把季朵调开,我并不针对她。当然,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自己想办法。” “我答应。” 陆海洋飞快地应了下来,对着手机屏幕呆滞了两秒,他突然给吴瑛发了一条:“但你懂的,我不能白答应。” 过了一会儿,吴瑛发来了一笔转账,钱数不多。陆海洋收了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过几天再联系。 他知道自己又要回上海了。 说来也可笑,他的一生可能就是这样了,匆匆来,匆匆走,留不下什么,谈不上长久。 可这一次陆海洋有了明确的目标,他是带着从未有过的决心踏上去往上海的火车的。 听到季朵在旁边重重地唉了第三次之后,维今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了。 三天后他们就要飞巴塞尔了,他现在在做最后的调整,确保时间误差在国际标准内,并且整个机械分支运转正常,不会出现卡顿和偏离,确保音乐在对的时间响起和结束。钟表本就是精准的代言,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是不可原谅的。 维今遇到的比较大的难题是发条过于纤细,稍有阻力就有可能会停滞或是影响精准度。所以他就一天天上了发条,等着看是不是停了,停在哪里,然后再拆开,在显微镜下一点点打磨得更薄。这种无限次的返工,在别人眼里肯定是苦差事,维今却乐在其中。 这种创造的快乐,不切身体会是不会懂的,一个零件是死的,可无数死的零件,最后却能组成一件拥有生命的东西。能感受时间,并在时间里留存下来的东西,都是拥有生命的,钟表也是。 他相信季朵是可以懂的。其实活在世间找到一个懂自己的人,比百年之后留下些东西还要难。 所以他褪掉指套,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隔壁桌前趴着的季朵背后,俯身下去,双手撑在季朵两侧。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将季朵罩在了里面。 “我想给小秋做一套婚礼首饰嘛,刚好之前合作过的一家钻石品牌愿意帮忙定制,价格也合适。”季朵仰起脸,头顶抵住维今的胸口,咬着铅笔头噘嘴,“可是我画了n稿了,都不满意。” “挺好的啊。” 维今看着纸上的项链图样,他不太懂这些,但确实是很好看了,不逊于店里卖的那些。他把铅笔从季朵嘴里拔掉,像哄小狗一样挠了挠她的下巴。 “可我总觉得少点什么,就是没有以前的那种灵感突然上来的电火花。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啊,是看得太重,要求就高了,当然怎么都不满意。没灵感的时候逼也没用。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季朵伸了个懒腰,顺势勾住了维今的脖子,向背后的怀抱靠了靠,点了点头:“好。” 晚上九点多钟,街上还算热闹,从维今这里无论是往南京路还是往静安寺的闹市区走都不远,不过他和季朵散步基本不会去那边,就是在巨鹿路周围大小路上走一走,相对安静,车子也少。季朵从前没有散步的习惯,她更喜欢躺在床上玩手机,认识了维今以后才被带着空闲时间就到外面吹风,如今倒也养成了习惯,一天不走走就浑身不舒服。 “我最近想新品的时候,也都找不到什么感觉。以前我灵感来了,二话不说就能确定下来,我知道那是好的。可现在虽然大家都说好,我却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好。”季朵拉着维今的手前后摇晃,一脸闷闷不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瓶颈啊?” “瓶颈是很正常的,任何一个创作者都会遇到。本来就是超越别人容易,超越自己最难,正因如此,才会有很多人成名即巅峰啊。” “可我不想这样……” “你不会的,你的路还长着呢。”维今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街边。维今顺着她的眼神回过头,看见一家奶茶店,外面的大海报上画着什么网红奶茶,画得倒是很好看的样子。他不禁失笑,亏得自己还想安慰她:“想喝?” “嗯!”长不长胖的纠结只闪了一下,季朵还是像往常一样臣服于馋虫。 虽然维今自己不喝这种东西,却也不拦着季朵喝,只要不过量就好了。他给季朵买了一杯海报上的那种奶茶,两个人走下便道,打算过人行道到对面原路返回。这是个t字形的路口,身侧那条主路是普通的双向车道,中间的隔离带开了一个小口,是供调头用的,但他们走的这条是单向车道,只能出,不能进。所以他们过马路的时候只往会来车的那一边看,并没有多留意车来车往的另一侧。 季朵边走边用吸管搅拌着上面的奶油,突然被旁边照过来的远光灯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刚想骂一句“哪个该死的又开远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车灯的方向好似不太对。她半眯着眼睛偏过头去,强行往车灯来的方向看,一片白光里隐隐能看到一辆车从隔离带的缺口处冲了出来,没有一丝偏移地朝她开来。 在远光灯的照耀下季朵无法掌握距离,开始她觉得那车子离自己还很远,但忽然间又觉得近到躲不开了。白光彻底笼罩了她,却有一些早已丢失的记忆碎片在眼前闪现,黑白的,布满刺眼的雪花,像最古老的默片不断跳帧,画面里有她站在摩托车后座上的笑脸,有被卷进卡车车底扭曲变形的摩托车,有无辜被牵连的路人,有……维今。 想到维今,让季朵的意识回归了一点,她先是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抓住了她,随后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击力就将她撞飞了出去。奶茶杯子在半空中划下巨大的弧度,里面的液体溅了他们一身。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身体被紧紧箍住的感觉却始终存在,她拼命想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却还是在停下来之后才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她睁开眼睛先是看见无星无月的夜空,这让季朵有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可当她尝试着偏了偏头,映入眼帘的却是维今紧闭双目的脸,一行血从他的头上淌下来,一部分积在眼角,糊住了睫毛。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