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Eleven o'clock-《顾爷夫人马甲镇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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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医院,病房内很安静,季朵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到维今的点滴换了一种,而他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头上的绷带衬得他脸色苍白,眉心的那点纹路都重了几分。季朵很喜欢看着他的脸,尤其是在清晨的光线里,趁着他还没醒的时候。他睡着的表情总是有些严肃,即使头发乱糟糟的,面部轮廓却还是那么好看。有几次季朵就这样盯着他,忽然维今就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让他的五官一下就活了起来,也把她吸了进去。

    “回来了?”维今听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睛,正对上季朵盯着他发呆的脸。平时这情景也挺熟悉的,可今天季朵的神情明显不对。

    季朵猛然回过神,又被抓包了,她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紧张起来:“你怎么没睡啊?疼得睡不着吗?要不我让大夫用点止痛药?”

    “我等你呢,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

    “我回来了,你安心睡吧。”

    把东西安置好,季朵双手交叠在床边,趴了上去。维今摸了摸她的头,问:“怎么了?”

    “没事啊。”

    “还说没事。”昏暗光线下季朵脸上的强颜欢笑更加明显,从前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会有现在这样隐忍的神色。维今就是看不得这样,像是很美好的东西破碎了,令人扼腕,“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和我在一起,让你变得不开心了。”

    他的话惹得季朵鼻子突然一酸:“就是怪你,你要是骂我几句我反而好受。”

    “我为什么要骂你啊?”

    “三天之后怎么办?”听到她说这个,维今倒是沉默了。季朵反而能理解这个反应,恨不得把头扎在床底下去:“都怪我。”

    “你替我去。”

    维今语气平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

    “对,除了你还能有谁。如果连你也不帮我,我可真是没办法了。”

    “可是……”季朵没想到维今会这么提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做不好,“可以找人代替吗?而且我英文很差,那些术语我更听不懂。再说了,你在这里也需要人照顾啊。”

    “我可以请护工。英文这些更不用担心,每年中国都有很多老一辈的制表人也会去参展,他们的英文也不好,但没有关系,你可以带一个翻译机,最重要的是,只有你最清楚我这一路走来做了什么,也全程目睹了这块表的制作。至于能不能申请成为协会候选人,其实我不强求,我想的只是既然已经做出来了,就该在最好的时间展示给全世界看。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好这件事。”

    季朵注视着维今的眼睛,想要确定是安慰还是真正的信任,最终她终于笑了一下:“好吧。我试试。”

    虽然是转瞬即逝,但这至少是她出事后第一个笑容,维今也心安了一点。

    身上到处隐隐作痛,不只是骨头,肌肉的损伤痛得更明显,不过有季朵在身边,这混乱的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他以为自己睡不着,没想到天隐隐泛青时还是睡着了。季朵这一夜确实没有睡,她有些头晕恶心,吃了止疼药也只是好了一点,关键是她脑子里涌动的事情太多了,陆海洋、维今的伤、钟表展等等,根本歇不下来。但她根本不敢动,就维持着一个姿势忍着。

    一直到病房里有人活动了,她才直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在这时她看到放在枕头边上维今的手机屏幕亮了,她伸手拿过来,发现因为一直静音,上面已经有好几通未接电话了。

    包括现在打进来的这通,全部来自于吴瑛。

    “喂?”季朵走出病房,倚着墙壁接起了电话。

    听到是她接,吴瑛居然没有什么意外,说话滴水不漏:“是季朵吧。不好意思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是从维今这里路过,看到了门上贴的字条,想问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才早上六点多,说路过是不是也太刻意了点。季朵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还是说:“昨晚……出了点小意外,我们现在在医院。”

    “意外?严重吗?”

    “我没事。他……骨折。”

    “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话音戛然而止,留下了令人在意的空白之后才由急切变客气,“毕竟我们也是认识人,我想去探望一下,你不介意吧?”

    在季朵的记忆里,她和吴瑛上次碰面,吴瑛给她道了歉,她至少嘴上说原谅了。在那之后她们就没再见过,她也没怎么想起来过。可不知怎的,今天再度和吴瑛打交道,她心里的别扭居然有增无减。她觉得很纳闷,也说不上理由,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没什么可介意的,你想来就来吧。”

    撂下电话没过多久维今就醒过来了,医生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然后换到了双人病房,隔壁床还没住人,在那之前季朵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他们还没收拾妥当,吴瑛就提着水果来了。季朵正在前台签字,远远地听到高跟鞋声就有预感,一转头还真是她。

    季朵也没什么表示,转身往病房走,吴瑛就在后面跟着。倒是维今看到这幕颇为意外,认真地去看季朵的表情。

    “我下楼买早点,你想吃什么?”察觉到他的眼光,季朵朝他歪了歪头,很是轻盈的样子。

    “清淡一点就好。”

    “好。”

    季朵拿了手机和钱包转身出病房,象征性朝吴瑛点了点头。吴瑛淡淡微笑,没有任何攻击力。

    “怎么弄成这样啊?”病房里只剩她和维今之后,吴瑛迅速走到了床边,把水果放下,掏出了一个苹果,“吃吗?”

    维今摇头:“我等着吃早餐。”

    “车祸?”

    “嗯,没什么事。”

    “在哪里啊?”

    对于吴瑛的刨根问底,维今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重要吗?”

    “问问都不行吗?”吴瑛很受伤的模样,“我可是一知道你住院就赶过来了。对了,那你没办法去那个钟表展了吧?”

    “季朵替我去。”

    从进门起吴瑛身上就带着一份许久没出现过的从容悠逸,却在维今说出这句话后骤然结冰,绽开了一道裂痕。她提了提眉,略显刻薄地说:“她?她行吗?”

    维今没说话。

    “我替你去吧。”吴瑛从隔壁床挪到了椅子上,离维今的病床更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我替你去更合适。我的英语口语肯定比她好,最重要的是我不怯场,无论是多大的场合、面对多少人,我都能应付。从小我就被我爸带着去应付各种场面了,你能想到的。更何况季朵还得留在这儿照顾你啊。”

    “你说得对。论英语,论经验,她可能都不如你。”连和她说话维今都觉得累,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窗外美好的初春上,“但现在,我只相信她。”

    沉默在病房内无限蔓延,吴瑛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开口,维今就没有话再和她说,被这份沉默挤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只有她而已。

    她原本也没想维今能痛快答应,可这确实是一个有利无弊的提议,她在来的路上打了无数遍腹稿,越想越觉得维今只要会分析利弊,就会给她这个机会。

    而她,只想要一个机会。

    可吴瑛万万没想到,维今用了“相信”这个词。并不是不相信她,而是除了季朵,谁也不相信。

    “我是真的好奇,她有什么好?就算她的条件不差,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吴瑛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值得被爱。这是她让我懂的。”

    “那我呢?”

    “如果你愿意往前走,总会遇到那个人的。”

    往前走……正因为前路一片漆黑,她才想找一个人帮她掌灯啊。吴瑛看了看维今胳膊上打的固定,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柔软:“伤得重吗?”

    “不严重,养养就好了。”

    “那……你好好养伤吧。”

    吴瑛站了起来,转身朝门走。此时此刻,她居然感到万分疲惫,像在暴晒的沙漠中走了很久,每迈出一步都只想倒下去。不再考虑什么美丽的姿态,就保持着当下的姿势趴伏在地。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才发现不是她的,至死也要不到。

    看着吴瑛缓慢飘忽的背影,维今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莫名确信了,这一次吴瑛是真的要走了。以前的每一次吴瑛哭闹也好,道歉也罢,他都只觉得不耐烦,因为他看得到吴瑛身上没熄灭的火光,哪怕一点点都能燎原。可就在刚刚,最后一颗火星灭了,只剩一把风一吹就会散的薄灰。

    “我还有一个问题,只是问问,你可以不回答。”手放在门把手上,吴瑛回头看着维今问,“如果有一天季朵变成像我这样身无长物,只能指望你的爱活着,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爱她吗?”

    “我会。但……以她的性子,如果真有那天,恐怕她会主动离开我。该害怕的是我才对。”

    维今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太过认真了,竟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就在吴瑛想要拉门的同时,外面也有人拉门,门有些突然地开了。门外站着两个警察,见到吴瑛亮了下证件:“你是吴瑛吧?”

    脸上只有一闪而逝的惊讶,随后吴瑛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容:“我是。”

    “由于你牵涉进一起故意伤害案,跟我们走一趟。”

    “好。”警察拿出手铐,她也很配合地伸出了手,只是小声问,“可以拿东西给我挡一下吗?不好看。”

    远处季朵提着饭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刚刚好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地慢下了脚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吴瑛朝她笑了一下。这是她认识吴瑛以来,见过的最友善的一个笑容。

    “给。”季朵还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却抽下了肩上的披肩,挂在了吴瑛的胳膊上,刚好挡住了手铐。

    “谢谢,可能没法还给你了。不过我欠你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条披肩了。”

    跟着警察一直往前走,吴瑛最后一次回头,眼中含泪,脸上却仍是笑着说:“季朵,我真的很羡慕你。”

    回到病房,季朵还是满脸回不过神的震惊,她想把手里提的饭盒放在桌上,不知怎么回事竟脱了手。饭盒从桌子边缘翻倒下来,季朵手忙脚乱地去接,幸好还是接住了,只有一点点洒在了她的手指上。

    “烫到了吗?”维今想拽她,但能活动的手在另一侧,够不到,只能干着急。

    “没事。”季朵重又把饭盒放好,拿纸巾擦了擦手,举给维今看,“真没事。”

    “我也很意外。”

    季朵坐在床边,维今捏了捏她的手。刚刚的事情从维今躺的角度看不太清楚,不过他能听到一些话。再结合之前吴瑛身上万事休矣的气息,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本来季朵想等警察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告诉维今的,可刚刚的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她脑袋瞬间卡壳了,“昨天那个司机……是陆海洋。”

    “什么?”抓着季朵的手加重了几分。

    “所以是他们两个……”

    答案已经摆在眼前,可季朵还是有些迟疑。吴瑛一向嫉妒她,又因为家中巨变,性情偏激,会这样做也不奇怪。只是季朵的心里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弄得她浑身难受。

    维今同样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努力去回忆事故发生时的细节,却逐渐理解了季朵的失忆,果然身处混乱中心是记不得太多的。但维今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当时的车速非常慢,不然他也不会伤得这么轻。这本身就很奇怪,那辆车目标明确地冲着他们来,不惜开进逆单行道,让自己变得那么显眼,却一直在降速。如今维今已经不确定当时究竟是自己有意识地抱着季朵往边上闪了,还是那辆车主动打了方向盘。

    陆海洋真的想伤害季朵吗?

    “我觉得,你应该想办法见见陆海洋,当面问清楚,也许……”

    “也许什么?”

    季朵想知道维今想到了什么,但维今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但……我们属于受害方,估计陆海洋家里人也会找你说情,到时候肯定有很多麻烦。”

    想起可能又要和陆海洋的爸妈见面,季朵就头疼,她真的要被当成扫把星了。

    “无论如何,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

    维今抬高手,季朵把脸靠了上去,眼中还有忧虑,却还是挤出了笑容。

    那三天季朵忙到已经感觉不到忙的程度了,她根本无暇停下来说一句“累死我了”,脑袋和身体全在路上。她既要管公司的琐事,又要顾着医院这边,恰好有一批货要发,她打算趁着这几天把第一批货发完。事情与事情的间隙里她全在练口语,往常拿起手机还能刷个微博,现在拿起手机就背单词。她拼命地向维今讨教专业术语,还专门写了几篇稿子来背。天知道背书对她来说有多难,忘不忘根本就不受她控制啊,为了印象能深一点,她想尽了办法,用中文谐音标,用图案辅助。以至于她夜里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脑子还在躁动,只是越来越疲惫。

    就在出发前一天警察找季朵过去,她终于还是和陆海洋的父母碰面了。让她没想到的是陆海洋的父母见到她居然畏畏缩缩,不住地道歉。她对于这对父母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唯一记得的是,有一次他们在病房外很大声说话,听起来很凶,和眼前畏畏缩缩的人完全对不上号。

    警察说陆海洋对自己故意撞向他们的行为供认不讳,并且供出了自己是受人指使,如今证据确凿,差不多可以结案了。现在的问题是陆海洋的爸妈找了律师,可陆海洋见都不见,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愁得她爸爸心脏病都快犯了。

    季朵和警察好说歹说,想和陆海洋见一面,哪怕几分钟都好。毕竟她是受害者,也是曾经的朋友。等她回来,陆海洋可能就要从羁押转看守了,到时候在哪儿都不知道。最后警察还是将他们带到了专门的一间屋子里,两个警察就站在旁边没有出去。

    陆海洋的胡子都长了出来,显得很落魄,坐下后始终没抬头,季朵看不见他的眼睛。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可真到了此刻季朵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显然陆海洋也是这样觉得的,并没有开口的企图。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对不起。”陆海洋的声音很轻,仍旧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为什么?就因为吴瑛给了你钱?”

    这次陆海洋摇了摇头。

    “说话!”季朵忍无可忍拍了下桌子,“到底为什么?”

    屋子没有窗,又阴又冷,这种氛围让季朵很不舒服。正因如此,陆海洋的沉默才更令她暴躁。大概是看她真的急了,陆海洋终于撩起眼皮看了看她,居然笑了:“看来你真的没事。”

    “我是没事,但维今……”

    “帮我对他说声抱歉吧,但……”陆海洋的声音陡然低了几分,季朵却还是听清楚了。他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宁愿是我。”

    在陆海洋布满血丝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像一颗流星,握不住,却刚好砸进季朵心里已经存在的怀疑里,引得她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冷战。她瞪大了眼睛,对于一个想法的信与不信在她脸上交错更迭,她动了动嘴唇,没说出声来,只有嘴型:“你疯了?”

    “你相信我,我是不会用同样的方式伤害你两次的。”想到这里,陆海洋再度低下了头,他想起自己当时一只手紧紧地抠着方向盘,一只手在挡位上,随时准备急打方向和挂倒挡。在维今突然扑上前抱住季朵时,他还是愣了一下,只晚一秒再转方向盘就来不及了。他先是后怕,之后就只剩下欣慰,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但我现在相信了,他是真的爱你,他愿意用生命保护你。和他在一起,你会幸福的。”

    你就是为了确定这个才这样做的吗?还是你是因为害怕吴瑛找其他人,或者自己来做这件事,才宁愿自己遭受牢狱之灾吗?你是故意替我解决掉吴瑛这个麻烦的吗?季朵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可警察在侧,她什么都不敢说。

    “走吧,别再来了,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去吧。走到今天,是我自己选的。”

    是他主动找吴瑛揽下的这件事,是他跟踪了维今和季朵两天才找到了这个机会,是他故意选了显眼的单行道,是他故意逃逸再被警察轻而易举地抓获,当然也是他故意留下完整的聊天记录和转账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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