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Twelve o'clock-《顾爷夫人马甲镇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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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说我是自己来的,你先去和她打个招呼。”

    小秋颇为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转身往后面走。

    听说维今找来了,季朵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光着脚冲下地就要锁门。小秋哎呀呀地喊着,说外面还有事,赶紧钻了出去,不然也会被她锁在里面。锁好门之后,季朵就贴着门坐了下去,闭上眼睛能听到维今的脚步声靠近。

    “季朵,”维今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是我。”

    那两下就像叩在季朵的心上,她这么多天的封闭竟瞬间出现了裂痕,而且这个裂痕还在不断扩大。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逼你。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但我希望你能回家,在这里你睡不好,回家好好休息,照常生活。你不用在意我,我会等着,等你想好了来和我说。”

    说完这些维今又抬手在门上叩了两下:“如果你听到了,就回应我一下。答应我,回家吧。”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维今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会那么温柔。天底下没有任何一扇门能关得住这份温柔,季朵来不及抵抗,就已经被牢牢包裹住。她的脑中已经像梦中梦般开始循环自己打开门扑到维今怀里的画面,可最终她也只是抬起手,在门上微乎其微地敲了两下。

    门外的维今轻轻笑了,他蹲下来,循着声音的出处,又敲了一下。这一下离季朵的耳朵很近,她打了一个激灵,翻身跳起来,险些要破功。就在这时她听到小秋惊讶的声音:“这就走了?”

    没听见维今的回应,但她知道,维今要离开了。季朵已经按在门把手上的手,渐渐收了回来,双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紧绷的脸,才发现已经沾满了眼泪。

    从酒吧离开后维今径直开车到了季朵家门口,将车停在小区大门靠前一点的路边,就这样一直等着。等到了晚上十点多,他终于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季朵的身影。维今打开门,偷偷探头出去,默默地打量着季朵,怎么看都觉得她憔悴了很多。

    就这样目送着季朵进了小区,维今才踏实下来。他回到驾驶座上坐好,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他也会有今天,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

    到家之后,维今才察觉到自己的饥肠辘辘和疲惫,可他坐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弹。他一遍一遍环顾着这栋房子,里面的装修细节都是出自他的手,屋子里的这几十块表也都是他这么多年一块块收集来的。曾经维今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离开这里,他本也是个不愿颠簸的人。可如今这栋房子对维今的意义和从前不同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季朵的影子。这几天里他做过最坏的设想,想他如果真的无法挽回季朵,还能不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可是当他在工作间切割齿轮时,会有那么一个晃神,看到季朵坐在另一张桌前的背影。他下楼喝水,会看到季朵在冰箱前的背影。他看到别人坐在沙发上,总觉得季朵还抱着靠背垫窝在里面。这些幻觉折磨得他寝食难安,他就知道不行,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也终于明白,房子不是家,有家人的房子才是。

    最后看了一圈,将回忆牢牢刻在脑海里,维今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天哪,你这是……按错了?”他竟然会主动打电话,这太不可思议了。

    “没有,我就是打给你的,我有件事要打声招呼获得你的准许。”

    “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对方的语气更是吃惊,“什么事啊?”

    “我急需一笔钱,所以我要把房子卖了。”

    “卖了?那你住哪儿啊?”

    “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一阵尴尬的沉默,电话那头只有呼吸声,维今也没主动说话,就这样等着,等到妈妈终于再度开口:“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地方偶尔度个假还可以,要是一个人长期待着会憋坏的,你要是真打算立地成佛,就干脆去庙里呗,至少还有和尚跟你说话。要不你过来找我,我找心理医生给你做抑郁症测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句两句和你说不清楚。总之我有自己的想法。”维今有点哭笑不得,“你就说同不同意吧。卖的钱我留一半,剩下一半我打给你,如果另一半你也想要,之后我慢慢还。”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完全不像是这么大年纪的人:“卖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去了。我都这个岁数了,还有几年可活啊,拿笔钱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行,那我尽快操作。”

    “哎,你先别挂!”妈妈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但语气还像是在开玩笑,“不会等你卖完房子,给我分完钱,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吧?”

    维今掐着眉心摇了摇头:“不会。你随时都找得到我,要是哪天你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了,我养你。”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说过的最有感情的一句话了,甚至维今自己都不清楚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更别提电话那头的母亲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并非一日两日可以弥补的,其实两个人都已经放弃了,但只凭今日维今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他们终究还是母子。

    “废话,不然我生你干什么?”

    回应他的仍旧不是什么好话,换作之前维今只会觉得刺耳,就好像他的出生只是场交易。可今天他却只觉得好笑,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后面隐隐的更咽吧。

    结束这段久违的通话,维今站起来深呼吸,他明显感觉到一些陈旧的过去朝着深不可测的地底沉了下去,再也不会浮起来。原来那些心灵鸡汤也有真的,爱上一个人真的能让他学会接受自己,原谅这个世界。

    既然做了决定,维今再没有犹豫,接下来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将房子以低于市价的价格挂出去,要求全款,或者至少是低于50%的贷款。然后开始列计划清单,购买条目,算账。要快,越快越好。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已经有买家来看房子了,维今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他在等,等季朵来找他。

    凌晨两点,他还在工作间里调整座钟设计图的细节,这次他想将小时候玩的那种走珠迷宫应用在表上,再配合时间的变化让珠子自然行走。现在维今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必须争分夺秒,所以也开始半夜赶工了。他揉了揉眼睛,拉开窗户想透口气,才发现外面雨下得很大。

    正是这样的雨夜,季朵全身湿淋淋地跑来,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回想起那一幕,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

    就在这时,楼下的门铃响了。

    心中所想与现实突然契合,敲响了预感的钟,维今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门前,却有些克制地拉开了。撑着伞的季朵站在外面,微微低着头,睫毛在眼下铺下阴影,显得无比落寞。

    “为什么偏要这么晚来啊……来,进来。”维今下意识地想去拉她的手,还没碰到就看到季朵手腕翻转,想要躲避,他的手僵在那里,慢慢地收回了身侧。

    季朵在家实在睡不着,看着外面的雨,就想起自己因为一个梦冒冒失失地跑去找维今的那夜。她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就在今夜,放维今自由。所以她提着这口气,只迈进了门,再没有往前一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她看着自己的脚尖,静静地开口。

    没想到维今大大方方地装傻:“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季朵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而维今终于看见了季朵的眼睛,眼底红肿,一看最近就经常哭。这副又气又委屈的样子,让他又心疼又想笑。

    “我们分手吧。”飞快地说完这句,季朵咬住了下唇。

    “为什么?”

    “一定要有原因吗?就不能没有理由吗?我就是想分手,不行吗?”这么多天季朵一直想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让维今可以接受,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因为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站在维今的影子笼罩下,头脑一阵阵发晕,双手交握在雨伞把上胡乱抠着,“我就算和你说我喜欢上其他人了,我不爱你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会信吗?”

    她终于仰起头,两行泪水齐齐滑落。她还没看清维今的脸,就已经被大力拥入了怀抱。她手中的雨伞掉落在她和维今的脚下,溅了两人一裤脚的水,可谁都无心去看。季朵很想挣扎,可她太想念这个怀抱了,光是克制着自己不抬起手臂就已经用尽全力。

    维今死死地箍着她的肩膀和腰,将她扣在怀里,心中太过强烈的渴望涌出来,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像条在岸上奄奄一息,此刻才终于跃入水中的鱼。

    “我不信,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他贴着季朵的耳畔说,“如果你真的想分手,我答应。”

    季朵的眼睛陡然睁大,身体僵了僵。

    答应,他说答应。

    “我答应。”

    像是察觉到她的反应,维今又重复了一遍:“但你也要答应我,要对自己好,不要再哭了,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必为了躲着我而改变自己的生活。”

    所以,从现在起,他们就没有半点关系了。想到这里,季朵突然撑着维今的胸口退开了一点,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维今的脸。

    就让她再看一看吧,最后一次。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明年巴塞尔的钟表展,不要因为我改变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快点忘了我。”

    维今伸手抚在季朵的脸上,拇指不断擦拭着她的眼泪,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充满安抚的笑容。

    那笑容让季朵欣慰,却也让她痛不欲生。

    “前面的那些我都答应,只有最后一句……可能有点难。”

    他低头吻住了季朵。

    感性忍不住想要缠绵,理性却拼命想要疏离,季朵被拉扯得呜咽出声,险些崩溃当场。她用尽全力推开了维今,转身抓过地上的伞一鼓作气地跑出了门去。她撑着伞在雨里大踏步地往前走,像孩子似的不断用手背抹脸。雨声给她打了掩护,她终于变本加厉地号啕痛哭起来。

    维今站在檐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口气松下来,眼中才爬满血丝。他从更着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傻瓜。”

    又过了不到两周,维今离开了。临走时他给小秋发了条消息,让她有空多照顾一下季朵,不要让她亏待自己。

    “你要去哪儿?”这种关键时刻维今却选择离开,不就等同于彻底告别吗?小秋真的搞不懂他,之前还以为告诉他真相,他会死不放手,没想到却从季朵那里得知他二话不说就同意分手了。小秋正火大呢,现在听说维今要走,立刻就炸了:“你还回来吗?亏我之前还看好你!”

    “我会回来的,至多半年,也许更短。总之,我一定会回来。下次我回来,会接她离开这里。”

    “去哪儿?你没有放弃?”

    “别问了,我要登机了。”维今将票递给地乘,飞快地按着手机,“我说过,只要她心里还有我,我就不会放弃。帮我照顾好她,如果怕她伤心,就尽量别和她提起我,别让她去我那里,谢谢你。”

    小秋本也是放心不下,跑到季朵公司送了点吃的,和维今发着信息回头看了一眼自从分手就努力用工作麻醉自己的季朵,决定先将这些瞒住。

    她只能暗暗祈盼维今说的是真的,她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会将季朵带到幸福的彼岸。经受过苦难,却仍能全心全意地去爱的人,是不该被辜负,更不该在寂寞中独自凋零。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季朵只是不哭不笑、循规蹈矩地生活。和维今分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司里,用经验去弥补天赋上的缺失。她知道设计圈有绝对天赋的人并不多,而时尚又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她现在失去的只是对自己的信任。说来也可笑,这份自信居然还是维今帮她找回来的,她将分手那天雨水从伞沿不断淌下的画面做成了设计,没想到获得了公司设计师的一致称赞,放上预售之后量也很大。

    没有人知道,那其实是她的眼泪。

    季朵没有再提起维今,手机里电话信息一多,维今的名字很快就被挤到了看不到的地方。备忘录里所有关于维今的消息,她都删掉了——那是因为她知道手机系统已经自动将那些上传到云端了,她不过是只鸵鸟而已。

    想丢掉,舍不得。想忘掉,忘不掉。

    只有夜里比较难熬,季朵努力想要维持每天八小时睡眠,却总是被迫熬到累极了才能睡着。除此之外季朵的生活很平静,她只是记性越来越差,前一刻在想的事情,后一刻就变成了一片空白,除了正式场合外,她不再穿高跟鞋,因为实在很容易磕绊,不过普通人也难免提笔忘字和平地摔,没人当回事,她也一样。

    就这样一整个夏天过去了,季朵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走出来了,她还能和小秋开玩笑说失恋也没那么要死要活嘛,却没想到在超市货架上看见一排蘑菇罐头,忽然就失了神。从超市出来后她本应该回家,坐在出租车里玩了会儿手机,再抬眼却发现路线不对。

    她原想问怎么会走这条路,可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季朵的话又吞回了喉咙里。司机最后将车稳稳地停在了维今家门前。

    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上车时她说错了目的地。

    本想让司机继续开,眼神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往窗外飘,季朵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她做的那块招牌不见了。她咬着下唇沉吟了两秒,还是慢腾腾地下了车。

    不仅仅是招牌不见了,台阶上铺着尘土和落叶,往常总是很干净的栏杆上也挂着一层浮土。季朵本来只想远远望一眼,却不知不觉被这份寂寥吸引住。当她将脸贴在落地窗上,看到房子里除了基本家具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曾经挂在墙上、摆在壁炉上的那些钟表全都消失了。

    “嘀嗒,嘀嗒,嘀嗒……”

    指针倒转,那个盛夏的下午,季朵就是从她现在站的这扇门前一步迈入了这间钟表的乐园。当时房间里萦绕着的神秘而和谐的声响至今仍在她的耳畔回响,待到缓过神来才意识到如今只剩她越来越慢的心跳。

    维今走了。

    季朵失魂落魄地走到台阶最下层,不顾上面的灰尘坐了下来,头靠着一旁的栏杆,寂寂地闭起了眼睛。

    骗子,明明说好不会因为对方影响自己的生活的!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大动干戈地抛弃一切逃离呢?是不是他心里的痛苦比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呢?

    “大骗子……”

    你现在在哪里啊——季朵眼角已经感觉到湿润,可她快速地伸手抹去了。她张开眼睛努力看天,不让眼泪流下来。维今可以当骗子,可她不行,她答应过不再哭的。

    然而自从知道维今走了,季朵反而放开了心底的思念,不再强行去屏蔽、躲避。只要没事季朵就会去空房子前坐下来,一坐就是很久,有一次她甚至靠在那里睡着了,最后还是被环卫工叫醒,怕她出了什么事情。

    睁开眼睛之前,她模糊地有人在看着自己,心中竟生出一丝期待,下一刹那期待就像泡沫一眼无声无息地破灭,落下了一滴水在她的脸上。

    天气逐渐冷下来,季朵开始在心中计算着距离三月还有多久,虽然已经和她毫无关系,她却仍然像是自己的工作一样紧张着。她期盼着到那时自己能在网络上看到一点点关于维今的消息,知道他好好地生活在哪里,可季朵更怕到时候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维今的旧房子里搬进了新的主人,季朵站在远处看着搬家公司将一样样不适合这栋房子的办公用品搬进去。从今以后这里再不属于她了,她与维今的过往在现实中再也没有落脚点了。

    季朵转身离开,每走一步都感觉影子在无限拉长,仿佛有另一个自己还伫立在原地,不肯移动半步。直到她踩到一块松动的砖石,趔趄了一下,这份拉扯感才消失。可季朵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空,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她在逐渐变成透明的。

    一月底季朵正在公司忙年终结算,自己也快要回家过年,无比发愁如何应付父母的盘问时,突然接到小秋的电话,让她赶紧去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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