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有什么事啊?我这忙到一半呢。” “我有急事,耽误不了你太久,你赶紧过来一趟。” 小秋的语气不由分说,季朵也担心是真有什么急事,只得放下手里的工作赶了过去。 浑然无觉的季朵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院子中央站着个人,单单是余光晃见人影,她的心里就已经响彻了天崩地裂的轰鸣。她像尊石像定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几步开外靠在行李箱上的维今。 “好久不见。”维今歪头朝她笑着,抬手动了动手指。 他瘦了很多,穿着棉服都看得出来,也晒黑了不少,眼角的纹路深了些,显得很疲惫。可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那光芒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他这个年纪的人脸上,那是心思最纯净的少年第一次为心爱女孩发疯时才会有的眼睛。 所以,是梦吗?季朵缓缓摸到自己手背,毫不留情地掐了一下。 “不是梦,”维今拿她的小动作没办法,大步走到她面前,挟着风将她紧紧包裹住,“我回来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束缚着她的手臂的力量,以及贴在脑后掌心的温度。太熟悉了,顷刻间就能将她的魂与肉拉回从前。季朵僵硬着身体,连眼睛都忘了眨,嘴巴微张着,好似是为了让心跳不爆炸。她知道自己该推开,可是她反应不过来。 “这么久,过得好吗?” 直到维今稍稍松了松手臂,才让她能抬起头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的脸上找线索,只是一个充满欣慰,一个恍如隔世。季朵没有回答维今的问题,她只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手指隐约触到维今的脸时却停了下来,但维今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而是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挑了挑眉,笑道:“是我,真的。” “你怎么……你怎么……” 季朵彻底慌了,根本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然而她的视线不经意下移,却看到维今弯曲的小臂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疤。疤痕看起来很深,还泛着红,一看就是刚刚结成不久的。她居然经由此突然回了魂,一把抓住维今的手臂,紧张地问:“怎么弄的?”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划伤而已。” “你这只胳膊骨折过,本来就应该小心,你到底干什么了啊?” 看着她因为紧张,反倒生龙活虎起来,维今这颗一直虚浮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他一直在克制,假装一切尽在掌握,实际上到了这一步他反而很怕。 他怕季朵已经不再爱他。 可现在维今放心了,他微微弯腰面对面近距离地盯着季朵的眼睛说:“想知道我究竟干了什么,就和我去个地方吧。” 季朵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就掉进了维今的陷阱里面,松开手退后了一步,猛地摇头:“不要,我得回家过年……” “我们去另一个地方过,”在季朵诧异的表情显现的下一秒,维今说出了令她更惊讶的话,“你爸妈已经答应了。我回来前去见过他们,他们同意我带你走。如果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他们。”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啊?”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季朵的想象,她也不知道这个电话该不该打,可她了解维今,这绝不是随便说说的。 “以后再告诉你。” “我不去。”季朵也犟了起来,“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维今丝毫没有动摇,反而笑得更甚:“我没忘。但分手了也不一定非要老死不相往来吧。我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我保证去到那里之后如果你想回来,我会立刻送你回来。在途中如果你要求,我会和你保持至少一百米的距离。这样行吗?” 听起来耳熟的话,瞬间让季朵回到了最好的岁月。当时她缠着维今要一起去云和梯田,也是这样说的,至少一百米的距离,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把房子卖了,现在我在这里无依无靠,只能住酒店。你考虑的时间越长,我在酒店住的时间就越长,你忍心吗?” 季朵看着维今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真的很想说忍心,可最后她还是气得跺脚,语气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啊?” “和你学的。” 维今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想的却是,还好,她没哭。 时间真的很赶,季朵办好了澳洲的签证,他们立刻就直飞布里斯班。一路上无论季朵问多少问题,维今都不回答,她也真的较起了劲,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其实买经济舱就好了,这个贵好多。”也就九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维今却坚持要买头等舱,票价让季朵肉疼。 “你每次坐经济舱都睡不好,贵这点钱能睡个好觉,很值。” “有钱了不起啊……” 季朵嘟囔了一句,真的翻身朝里睡觉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这一觉真的睡得特别香,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维今看着她的脸。 和从前的一些清晨一样。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随后却有点想哭。 下飞机后,他们又从布里斯班搭船到了格拉德斯通,一路辗转到了边缘一个非常小的渔村。维今和一个老伯说了一句,语气熟络,老伯安排他们喝水吃点东西,然后就发动了自家的船。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眼瞅着船越开越远,热闹的大陆被甩在了身后,海面一片开阔,连船都见不到一只。正午的阳光洒在海面上,耀眼夺目。可入夜之后,四周就死寂下来,星光投射在海面,非常美却也非常孤寂。 “别怕,我又不会把你卖了。”维今抬手想摸她的头,手悬空停住,用眼神征求她的同意。 季朵哼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躲开了他的手。 维今轻轻笑了。 最后他们在一座细长的小岛上下了船,从远处看这岛就像海上的一条线,登陆之后又觉得也很大。岛的边缘有一点点沙滩,也有礁石。维今朝季朵摊开手掌:“保险起见。” 季朵鼓着腮,把手交了上去。 他们爬上礁石,穿过一片并不茂密,明显修整过的林子,微微隆起的小山坡上立着一个面积很大的纯白色的房子,房子周围草坪柔软碧绿。走进了才看到房子是通透的,里面有五个房间,到处都有窗户,外面还有一圈回廊,坐在任何角度都能看见海。 维今打开灯,这座房子简直就像一座灯塔。 到此时季朵才认清一个事实,除了他们两个,岛上再没有任何人。 “这是……哪里啊?”季朵摸着房子的梁柱和窗台,发现油漆都是新的,屋内算是摆设齐全,只是没有住过的痕迹,显然也是刚置办不久。她隐隐已经有了预感,只是还理不清头绪。 “我们的家。” 维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季朵猛地回过头看他。就在这一刻,维今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她心中惊动,竟有些站立不稳。维今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有得是首饰,我想我买颗钻戒也哄不了你开心。所以,我以这座岛为聘礼,请你嫁给我。” “你在说什么啊……”季朵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惊讶什么了,她不能理解维今拥有一座岛这件事,更不能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求婚。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答应,不然她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想到这里,季朵心一横,背过了身去朝前走了两步:“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是你亲口答应的。” “我是答应了。因为如果那个时候我死揪着你不放,你会更痛苦。我不愿意亲手加重你的痛苦,所以我只能答应,但那不代表我放弃了。反正之前都是你在努力,我重新追求你一次也未尝不可。不过我年纪大了,想快一点。” “你先起来,”余光看到维今还跪在远处,季朵实在忍不住,扭头回去扯他的胳膊,“起来!” “你答应我,我就起来。” “无赖!” 季朵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死角,所有的坚强都要被挤碎了,她好不容易撑到了如今的地步,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她急得直跺脚,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在你来和我提分手前,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透过维今执拗的眼神,季朵想明白了很多事。怪不得维今的态度那么奇怪,一味顺着她,连个原因都不要。是因为她费力隐藏的事情维今早就知道了,她以为自己是个英雄,实际上不过是维今哄着她罢了。 “你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他有健康的身体和迷人的眼睛,他有一座私人岛屿,他有令人艳羡的技艺。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共度余生。季朵双手交叠在额头上,蹲了下来,不住重复着“图什么”,泣不成声。 “我什么都不图。我爱你,爱一个人不就应该是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都在一起的吗?”维今向前跨了一步,半跪在季朵的旁边,浅浅抱着她,“这里空气清新,景色很美,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出日落。我们之后可以慢慢添置东西,圈个网球场,或者铺平一条跑步的路,我会带着你每天早睡早起,定时运动。如果你想去逛街,每三天就会有船经过,也可以叫私人船过来接,想回到陆地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这里只有我们,我能履行之前的诺言,将你绑在我的身边,就算你有一天忘了我,我也会不厌其烦地和你重新认识。” “你卖了房子就是为了这个吗?”季朵抬起头看她,这大半年憋着的眼泪这次流了个痛快。 “那可不!这里的房子是现成的,我又重装了一下。找人修了蓄水池,搭了小型基站,还砍了树。申请的码头许可还没下来,不过我真的是没钱了,就算下来船也得之后再买了。实话实说啊,我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了。” “那如果我不答应呢?如果我坚持要走呢?” “那我就送你走。但我会待在这里,一个人。” 这是一个孤岛,四面环海,因为面积过于狭小,所以也没有什么旅游开发的价值。它距离格拉德斯通不到十公里,不算偏远,但也不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人说话,听不到人声,该有多寂寞啊,季朵想都不敢想。 维今知道她会怎么想,他就是要让她这么想,他用半是认真半是欺哄的语气说:“如果没有你,这就是我一个人的孤岛。如果你在这里,这就是家。” “你!无赖!狡猾!还说不逼我,却把后路全都堵死了!” 季朵气急败坏地骂着他,突然跪在地上朝维今扑了过去,牢牢地抱紧了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我讨厌你……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这半年来所有的纷杂、劳累,甚至在修理丛林时不小心受了深见骨的伤,在这一刻全都值得了。维今将吻落在季朵头上的疤痕上,听见时间嘀嗒一声归了位。 他想要的,真正的人生从此开始了。 之后维今断断续续地用了很久的时间,和季朵解释了这个岛的由来。当时父亲的遗嘱上除了一栋给他妈妈的房子,就是这座谁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岛。当时遗嘱安排得十分复杂,关于他的所得居然留的是双份遗嘱,如果他父亲可以活到退休,正常死亡,那么他拿到的会是另外一份,至于里面有什么,只有律师知道。如果父亲在公司任职期间因意外早逝,他的遗嘱上才会有这座岛。所以维今一直在猜测,也许买这座岛本身是不正当的资金流动,他父亲不想给自己的老婆孩子添麻烦。毕竟这只是一座孤岛,上面除了一栋房子什么都没有,不能赚钱,甚至连开派对都嫌远。 起初维今并没有拿这个岛当回事,他只是在得到它后过来看过一次,不过这座岛似乎是他的福星,就是在那次旅程中他遇到了丹尼尔。所以在医生和维今说了季朵的情况后,他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座岛,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地方对季朵的身体百分百有益,或许只有这里了。 所以维今卖了房子,找人手翻修这里,添置东西,建基站,等真的开始做了,他才更加理解父亲为何把这里丢给他,真的是劳民伤财。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偏爱,大概只是处理垃圾罢了。但维今硬生生地将这里,变成了乐园。 从澳大利亚回去时维今先去了季朵爸妈家,他们很惊讶,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维今开门见山地向他们求娶季朵,他对季朵爸妈说要带季朵去一个比较遥远,但会令她很快乐的地方。后来季朵的妈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问他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准备,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对季朵始终如初。 维今在他们面前许下了生平最郑重的誓言。 他们在那座小岛上住了下来,季朵将公司的大部分股权都交了出去,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的分成。她每天在维今的督促下早睡早起,定时运动,他们在沙滩上搭了篮球架、排球网,在房子边上种了果树,还养了奶牛。她以前是个多么爱热闹的人啊,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过起吹着海风看书,如此安静的日子。可季朵却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清明过。 每天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维今仍旧怕她无聊,于是慢慢地开始教她做钟表的零件,毕竟有些操作和她之前的珠宝制作相像,所以她上手并不十分困难,只是她的耐心不够,用不了多久就会哀号。不过相信久而久之,她也可以帮着打打下手。 那一年的巴塞尔钟表展是他们两个一起去的,维今的座钟颇受媒体注目,尤其是当他将时间精确地定格在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分秒时,两侧原本只是吐珠子出来走迷宫的小人会转动起来,奏出婚礼进行曲。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问。 “因为这是我太太答应嫁给我的时间。” 这件事连季朵都不知道,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光,维今淡淡地笑着,就像这只是一场游戏。 没错,他辛辛苦苦做的,就只是哄自己老婆的小玩意儿罢了。 没有人怀疑再过一年维今就会成为a.h.c.i的正式会员,想找他合作的品牌很多,想采访他的媒体更多,可谁都知道他和太太住在南太平洋一座无名的岛屿上,除非他点头,否则谁也找不到。这更给维今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引得人想要窥探他的生活。 然而当一个找他定制腕表的买家兼记者以私人的名义上岛后,聊着聊着维今居然提出要等一下,因为他和太太每天打沙滩排球的时间到了。 那个人坐在礁石上看着维今和他太太隔着一张网打排球,实际上就是胡乱丢来丢去。后来他太太假装玩累了就躺在沙滩上,维今走过去想拉她,她突然丢球上去想让维今接。结果地心引力将球又拽了回来,砸到了她自己身上。应该是不痛的,因为她笑得在沙滩上打滚儿,维今无可奈何地蹲下来捏她鼻子。 他们相携走回来的时候,那个人才发现维今的太太走路时身体有些许倾斜,可她仍旧非常有活力,笑容可以感染所有人。在他们看向彼此的眼光里,那些小的瑕疵都不值一提。 后来很少有媒体再来打扰他们,因为明白了这只是他们生活的地方而已。只不过,或许有爱人,有梦想,不受外界干扰,他们的时间会过得慢一些,爱就会像刻在每块手表里面几分之一毫米的微小秘密,成为永恒,成为传奇。 第(3/3)页